“今天上午你是第三个!”刘医师用手按了按直南的后颈部,憨厚地笑了起来,就像儿时在河里玩耍捉了三只小蝌蚪。 “三个都是皮下脂肪瘤?”直南有几分狐疑。前段时间例行体检的时候,医生给他脖子上的这个怪物定性就是脂肪瘤,前面还加了三个字——“大概率”。 刘医师敛住笑容,顿了片刻,往上推了推眼镜,重又端起医生的庄重,措辞严谨起来:“你这个和他们俩也不一定相同。” “长两三年了,按着也不疼,就是比以前大了些,担心是恶性的。”直南生怕病情描述遗漏了什么。 “病理,你懂吗?”刘医师问得很突然,眼光向上一挑。 “病理……好像知道一点。”直南含糊地答道。心想自己挂的是专家号,专家果然专业。 “脂肪瘤,有可能,”刘医师目光直视着直南,“恶性瘤,也有可能……” 直南心里直发毛,又觉得他的话无懈可击。 “至于到底是什么,”刘医师的口气严肃起来,“要等切下来之后做病理检测才能确定。” “要做病理检测?”直南有点紧张了。 “肯定要的!”刘医师说得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“这样吧,你跟我过来,给你转个科室。” 直南跟着刘医师从综合外科出来,来到对面的科室门口。刘医师把病历交给里面的一名女医生,转身对直南说:“你进去吧。” 直南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门牌,整形美容外科?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,头有点蒙。整形美容外科?活了这么大,还大姑娘上轿头一回。 “什么病?”女医生头都没抬,在病历上写着什么。 直南又把病情复述一遍。 虽然和女医生面对面坐得很近,但白大褂白口罩把她遮得很严实,直南只感到雪球一般的冷。 “做个彩超看看。”女医生不等直南说话就在电脑上打起字来。 缴费。狠狠地等。彩超。直南楼上楼下忙活了一个多小时。 “纤维瘤。”女医生瞄了一眼报告单,轻描淡写地说,尽管报告单上并没有这么写。 “那怎么处理?”直南有点急,纤维瘤对他来说可是个新鲜事物。 “小手术。”女医生是个极简派,说话惜墨如金。 “什么时候能做。” “明天。” “哪位专家做?” “专家才没那功夫,就我做。” “你也是专家。” 最后这句直南脱口而出,自己都觉得很突兀。 女医生没说什么,开起药单来,不知道脸上漾起了什么涟漪。 “去拿药,明天上午10点,4号楼三楼。” 直南走出整形美容外科门诊,这才看到彩超报告单“申请医生”一栏写的是:贾如卉。 第二天上午10点,直南准时赶到4号楼三楼。这幢楼规模不大,是整形美容外科专用楼。前台说贾医生接了个急诊,要等。 狠狠地等。望眼欲穿。 12点18分,直南才进入手术室。他饿得肚子咕咕叫,弄不清楚为啥医生中午也不吃饭。 手术室里并排放两张床,相隔不过一两米的样子。直南在南面的一张床边站定,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飘进来,没戴口罩,两手轻甩一下,大概刚从洗手间过来。直南看女孩不过二十多岁,身材略矮,瓜子脸,大眼睛,眉清目秀,仪态脱俗;身上穿的白大褂,像散落的白云。 直南正疑惑着,旁边的护士向他努努嘴:“就是他!” “药都带了吗?”年轻的女孩边戴口罩边说。 直南把药慢腾腾递过去,嗫嚅着说:“是贾医生给我做……” “赶紧吧。趴下来。” 这回直南从声音和说话的极简风判断出来,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就是昨天给他看病的女医生——贾如卉。 直南着实吃惊不小,女医生原来这么年轻,昨天竟然一点儿也没看出来,而且名如其人,貌美如花。他心里又慢慢滋生几分担忧。虽然是小手术,也要局部麻醉,要用锋利的手术刀硬生生地从脖子上把那个怪物挖出来……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如临大敌,担心手术出什么岔子,现在主刀的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医生……想到这里,直南心跳开始加速。 贾医生好像没发现直南情绪的变化,让他把身子趴正。 这时对面床上的手术已经开始了,一个男人躺在床上,主刀的也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。 贾医生用一块布盖住直南的大半个身体,让头部完全笼罩在布面之下,只漏出一小块脖子。任人宰割吧,直南想。 麻醉没过多久,贾医生就开始动刀了。直南心紧紧纠着,等着抵御第一刀的剧痛。 剧痛并没有如期降临。直南就这样一直趴着,慢慢享受脖子上一场利刃的舞蹈。 “上周来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吧?好有型啊!”对面的女医生开腔了。手里没闲着,在那个男人的脸上割着什么。 “哪有啊,那是我同学。长得太奶油,不是我的菜。”贾医生声音不大,但很清脆,一直埋头专注于直南脖子上的东东。 “别挑花眼,你喜欢啥样的?” “对上眼就行。” “男女通吃?” “我喜欢刘亦菲,人家还看不上我呢!”贾医生差点儿笑出声来。 直南趴在下面,感觉就像听两个绣花女郎曝背聊天,两人气定神闲,绣花的本领与对侃的功夫一样娴熟,这可是手术室里的一道风景。直南一开始还担心她们心口手不能并用,但慢慢心里就放松了。他忽然觉得这种小手术实在不算什么,在医生眼里连小菜都不算一碟,她们闲聊也许是为了缓解患者的紧张心理。直南暗暗笑了一下。 “本来以为是纤维瘤,竟然是个硕大无比的囊肿。”贾医生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直南听。她把那个怪物放进托盘里,拿起药水对着创口狠劲喷下去,直南感到一股钻心的疼,怀疑是不是麻醉时效过了。他马上就知道其实并没有,贾医生开始缝合伤口,他一点痛感也没有。 手术做了足足一个小时,直南爬起来才发现,床面上有个湿透的小坑,像凹下去的囊肿。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嘴。 “病理……”直南头有点晕,语无伦次。他想起了昨天刘医师的话。 “什么饼里?”贾医生没听懂,可能也有点饿。 “病理检测还要做吗?” “估计是囊肿,你想做也行。” 说完,贾医生云一般飘出手术室。 年7月27日,苏州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 |